“感恩母校赐我以铁人的硬骨头精神,感恩南方找油的经历锤炼我的意志,给我一个美好而隽永的回忆。”
1964年,话剧《年青的一代》火遍大江南北,主人公地质勘探队员萧继业的事迹感染着无数有志青年,也让我坚定了献身祖国地质勘探事业的理想。就这样,我走进了北京石油学院地质勘探系,开启了自己的“找油”生涯。
“乘长风,破巨浪,踏遍了祖国的山岗。不管白天黑夜,哪怕烈日风霜,我们为祖国寻找石油宝藏。祖国的山河多美丽,石油滚滚流成海,石油尖兵奔向远方,我们永远战斗在最前线……”报到后,这首高亢嘹亮、由老同学自行编曲的系歌让我热血沸腾!它唱出了找油人闪光的青春,也唱出了我们为石油地质事业奋斗的壮志雄心。
在北京石油学院,我们经历了北京西山、河北滦县等地的地质考察实习,但真刀真枪地开展工作还要数“南方找油”那次。
1965年,毛主席以高远的战略眼光,找到时任石油部部长的余秋里等,分析中国油田的分布多边远、少内地,特别是南方没有大油田。他说:“南方没有油,我睡不好觉。”于是石油部立即组织“东油”“北油”骨干队伍于1966年3月出征南方。
东北石油学院地质系主任带领“东油”的200多名师生,我们北京石油学院的党委常委康斌同志为书记,地质系主任尹道墨以及后来担任学校领导的张一伟为大队长,带着地61、物62、地63、地64共8个班的200多名师生,还有优秀研究生吴元燕、付成德、冉隆辉、黄强、王丹阳等,组成了湘鄂西南方找油队伍。大家摩拳擦掌,整装待发。
出征前,院里举行了隆重的誓师大会,我们八中队上了擂台,由我和张金同学作领诵。队长王尔伟和许维忠老师特地补充了誓词:“决战南方,不获全胜决不下战场!”经火车、轮船等长途跋涉,我们来到了湖北恩施五峰山脚下的地委党校,会战指挥部就设在这个山清水秀的地方。这里也是现场教学基地,院系的专家教授和专业教师悉数到齐。老师们积极备课,我们64级也即刻进入紧张的学习状态,记得在考核测评时,我分到了一个描述岩性较简单的题目,拿到了95分的最高分。
开展工作时是以小队为独立单位的。我们八中队有五个小队,我所在的二小队由地61的王世文,物62的秦顺庭、陶文林和地64的陈功恪、罗宁组成。队长每天出工前要规划好线路,预选好描述点和典型剖面,到了现场,要确定产状岩性露头好的工作面,我们分头测产状,量剖面,描岩性,采标本,做好详尽记录。队长还要帮助我们这些低年级同学熟悉野外工作程序,检查指导我们的野外地质记录,培养我们独立工作的能力。每天早起我们必检查地质包内“三件宝”:地质锤、罗盘、放大镜。药箱和军用水壶也是必不可少的,早起装满一壶水,晚归时要求还是满的。野外口渴了只能润一下嗓子,因为水要留着以防万一,救命之用。到了住地,我们的首要任务是在煤油灯下整理一天的资料。
深山老林,人烟稀少,时有野猪等出没,也常看到毒蛇在脚下爬行。二尺多厚的落叶,一脚踩下,树叶没过小腿。有时遇到惊险的陡坎,几个人一起上,下面推,上面拽,待上去了再向下看,险象环生。环境考验我们的铁脚板,也考验我们的胆量。由于阴雨连绵的日子居多,大家难免都有些膝关节痛。1965年我曾做了右膝半月板切除术,副韧带已断裂,北医三院的诊断书写明近两年不能剧烈运动。但出征前我没有递交这份诊断书,而是毅然选择了迎着困难上。细心的队长看我常常吃止痛药,便拉着我去恩施集市买了一副护膝,他说,每天爬大山,关节一定要保护好,对此我深受感动。
短短几个月的时间,同学们结下了深厚的战友情。埋头苦干的秦师兄,他先在航照攻关队当队长,要率先踏勘复杂地形,爬最高最险最难的山,后来他到我们182小队工作,航照填图就非他莫属了,他抓捕了野外所见特殊岩性显示的特殊地貌结合航照,快速地勾画出地质图,太神奇了!他耐心地教会我们掌握航照立体的视觉功能,完成地质勘探的任务。后来我也去江苏油田拜访过他,他热情回忆了当年爬山绘图的往事,这些是多么弥足珍贵的精神财富呀!
搞地质的人都不乏浪漫的情怀。有任务在身,我们无暇欣赏美丽的大自然,但鄂西的山山水水、一草一木时时在心里如一团火燃烧、升腾。我们唱的最多的是:是那山谷的风,吹动了我们的红旗;是那狂暴的雨,洗刷了我们的帐篷。我们有火焰般的热情,战胜了一切疲劳和寒冷。背起了我们的行装,攀上那层层的山峰,我们满怀无限的希望,为祖国寻找那丰富的宝藏……
一次我与小伙伴功恪走到一个小山头小憩。少有的晴天,我们索性躺在山巅,仰望蓝天白云,太美了!我情不自禁地背诵起奥斯特洛夫斯基的名句:“当你回首往事时,不因虚度年华而懊悔,不因碌碌无为而羞愧……”功恪也说,“我们生而平凡,如昆仑山上的一棵草,但要让生命有不凡的价值!”
我们走进偏远的山区,亲见老农赤脚在梯田里犁地,好似回到刀耕火种的时代,我们住进农户四面漏风的老木屋,用一毛钱买下老乡烧的一壶开水,看着他们感激的神情,我感到流点汗、吃点苦真算不了什么。当地老乡称我们是穿蓝衣服的解放军。七月一日,我们中队集中在“长梁子”公社,与老乡一起欢庆党的生日。我与张修文同学说了歌颂党的对口词,小老乡一见我就学:“伟大的党,光荣的党,正确的党……”有一回还发生过误会,他们把背着蚊帐的三个同学当成“空降特务”扣了起来。每个小队都配有一名厨师,当地的小伙子极能干,他挑着百十斤的炊具、粮油、菜品和行李爬山越岭几十里山路,一落地,到下一农户家就开始造厨。记得吃的最多的是藕片,给我们少放点辣子,而他满碗饭里都是鲜红透亮的辣椒,真是无辣不欢哩。
分别时,几个月的生死与共,有太多不舍,我们都互赠了笔记和留言,我至今还保存着,这是那时朴实真挚感情的见证。
收队前,一位心有不甘的同学,报告了他似曾见过沥青样的油苗,队长又派我和他一起复走原路,探找了一整天,虽无果,但寄希望于未来。还曾有人发现了气苗,可以点燃,但不久还是熄灭了。此地是否有油气资源,工作后要有科学客观的结论,结论就是我们的成果。我们探索的是在南方碳酸盐地区找油的新路。
在收尾整理资料阶段,我被安排在“构造发展史”组,小组由黄强老师带领,精英荟萃,只有我一个是64级的学生。我只有虚心学多实践。研究生老师们教会了我很多知识和方法。因时间紧任务重,后两个月我们实行三八制(三天只睡八小时),我困了便回到大地铺,合衣倒头就睡,连鞋都不脱。一次我绘地层等厚图,朦胧中,手不听指挥,绘成了螺旋线。我很自责,同学们劝我说,这事他们也都干过。十月份我们基本完成工作,在大队总结表彰会上,我们中队推选我作工作学习汇报,提到自己揣着诊断书上前线的经历时,我说我揣的是一份决心,是一份斗志。虽然我的腿疼,红了肿了,但我没叫苦,没掉队。大家都以热烈的掌声鼓励我,我也获得了会战指挥部颁发的红皮笔记作为奖励。后来这个纸页泛黄的笔记本上写满了南方找油的点点滴滴。
近60年过去,这段终生难忘的记忆永不磨灭。干石油,跑野外,艰辛而光荣。那是我的曾经,是我们石油人的骄傲!如今的年轻人或许会认为我傻,可那不是傻,我们石油人都是这样,纯真,赤诚!
(编辑 苏汝婷)